第一章
那一年,所有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唯一镌刻下在记忆中的就是那一张帅得让我爬上二楼的窗台看了又看的脸。
我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报复,一个小小的身躯突然冲过来。
这一切,在韩濯晨出现的那天,全变了。
在小景奋力挣脱了钳制,紧紧把我抱在怀里的一瞬间,我落下了三年来第一滴眼泪,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哥哥快走……”
他闭上眼睛之前,甚至没有听见我叫他最后一声:“哥哥!”
“这小子反应挺机敏。”黑衣人摸了摸小景的肩和腿,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晨哥,他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
女儿?一个杀了我全家的人跟我说,我是她的女儿,多么可笑!
接下里的事情我从来不敢再去想,爸爸的血,妈妈的泪,还有那凄厉的惨叫声,哀求声,呼唤声,交叠在一起,将我撕扯的支离破碎。
“是!”
“小丫头挺漂亮的,就是太瘦了。”他身后的黑衣人说。那个人我也记得,狭长的脸上长着一双死鱼一样暗淡无光的眼睛,是他一枪打死我妈妈,把我从二楼阳台丢下去……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别人叫他:小景。有时候我也想跟他说句话,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身上却有种迫人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
尽管家境贫寒,又常常连夜搬家,但我有相爱的父母,保护我的哥哥。
那个叫韩濯晨的漂亮叔叔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倾身半倚着沙发扶手缓缓地吸着烟。淡雾弥漫里,他白皙细腻的肌肤没有一点瑕疵,形容举止看起来悠闲自得。
黑暗里,他的眼波如漆,满是柔情的宠爱,还是初见时那么俊美的脸。
“是!”
从此再无下文。
“爸爸!”
“我懂了。”
“漂亮的叔叔!”我又看了楼下一眼,从来没见过那么帅得叔叔,衣服也比任何人都帅。
……
在孤儿院的三年,我从未说过一句话,每天都抱着膝盖躲在房间的角落,沉浸在恐惧,思念,和渴望里不能自拔。每一个人都以为我是傻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非常清醒,清醒地等待着,等着自己快点长大。离开这间牢笼,去找那个夺走我一切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些所谓神勇无比的警察没问过我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询问我凶手的样子,轻轻松松就把案子破了——入室抢劫杀人。至于凶手的下落,他们只草草用了两个字:在逃!
“是韩濯晨?!”妈妈的脸毫无血色,呆愣一刻,冲过来拉着爸爸的手说:“那你怎么办?我们一起走。”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我在伤势痊愈后,便被送进一所社会福利院,后来又因为太过自闭被转到一所偏僻的孤儿院。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特殊的气质叫杀气……
“是!”
“是!”
一个黑衣人走近他,因为他低着头看不清样子,只听见他倾着身问韩濯晨:“晨哥,他还有个十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是不是也杀了?”
可惜小景想拉着我离开时,他身后的黑衣人突然冲上来,从背后扣住小景的双手手腕,让他无法动弹。
他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幕:哥哥从马路对面伸着双臂向我冲过来,他似乎想要救我,可还没经过那条车水马龙的马路,就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死。
站在他面前,我才发现他好高,高大的身躯挡住阳光,留给我黑暗的阴影。
六岁以前,我和每一个孩子一样,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但我知道他会回来,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接我。
我努力地仰起头看着他,他的脸染着金灿灿的光辉。
之后……之后,命运在那一刻分割,另一段人生就从那一刻开始。
“嗯!”他抱我进房间,放在床上。“睡吧,明天送你去上学。”
“乖女儿,快下来,小心摔下去。”最疼我的爸爸把我从窗台上抱下来,亲亲我的脸,顺便看了一眼楼下:“你看什么呢?”
那动作一气呵成,敏捷得完全不似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
“你刚才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是小景!小景一脚踢向他的脚踝,他刚闪身避过,小景紧接着用头顶向他的腰部。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阳光照进房间,投射在飞扬的灰尘上。
记得小时候,爸爸给我讲童话故事的时候说过:恐怖的恶魔并不可怕,最可怕的魔鬼长着一张天使的脸……
他看看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看看我,面容依旧冷静,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
“好吧,从今以后你叫韩芊芜,是我女儿。”
“嗯!是不错!”韩濯晨低头整理整理衣服,向着他车的方向走去:“你去跟院长谈谈,就他了。”
那段时间,有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照顾我,给我送饭。用毛巾帮我擦脸,擦手……还会常常陪着我说话,搂着我骨瘦如柴的身体,告诉我:不要怕!
那时候我张大口想要喊他,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您为什么要收养她?”
爸爸捂着下腹爬起来,“晨哥,我错了,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你能不能放过我老婆孩子。”
“因为,我看得出景很在乎她……要一个人死心塌地为你做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控制他的弱点,你明白吗?”
就是这个人,就算化成灰我也知道:他杀了我全家!
韩濯晨看见我的时候有点惊讶,俯身抱起受惊的我。
接着我脸上的血盖住我的眼,还好盖住了,让我不必看清那可怕的一幕。
那一刻我像是挣脱了许久的束缚,发疯一样跑到院子里,跑到他的面前。
“你明天就安排景去美国受训吧。告诉他:我给他八年的时间,如果他回来时能让我满意,我会送他想要的东西,如果他做不到,就别怪我了!”
“好久不见了!”他半眯着细长的眼,带着笑意的薄唇微微上翘,笑得那般温柔,就像童话书里的王子一样。
我什么都没有,小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的依靠,我不能再失去他。
透过布满污渍的玻璃隔断,我看见爸爸刚跑到门口,就被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推进来,踹倒在沙发边,紧接着十几个同样衣着的男人站在爸爸两侧一动不动。
他伸手我摸摸我的头,一种特别的温暖从他的笑容里传给我,竟然让我忘记了恐惧。
“我错了!”爸爸拼命地给他磕头,磕得额头都出了血,还是不敢停下来。“我错了!我错了!”
当里面的人谈完话推开门出来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逃走,只能受惊地靠着墙壁一动不动。
我摸着墙壁走在漆黑的走廊,正分不清方向,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小景时,邻近的门里传来那个叫清的男人的声音:
“你认识我吗?”他有点吃惊地在我面前蹲在,托起我的脸仔细看了看。我以为他认识我,可他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看陌生人。
“阿清!”又是那听来悠扬无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连这个女孩儿一起带走。”
他的怀抱很温暖,就像死去的哥哥一样……
妈妈的话还没说完,爸爸已经砰的一声关上阳台的门。
“我不……”
直到他用另一只手扣紧我的双颊,痛得我牙齿无法合上,不得不松开口。
“我拦着他们。”爸爸把我们推进堆满杂物的阳台,满是灰尘的箱子倒下来,砸在我的身上,可他根本不问我疼不疼,用尖厉的可怕的声音催促妈妈:“再不走来不及了,快点跳下去。”
那天晚上,他们把我和小景被分开,将我安置在一个大房子里。
“晨哥!我也不想出卖大哥,可他们抓了我老婆孩子威胁我,我没有办法……”
我刚想问妈妈他是谁,妈妈便捂住我的嘴。我奇怪地回头看她,她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鲜红的血顺着洁白的牙齿流下去,样子恐怖得让我心惊。
他慌乱地打开窗子,看见下面站着的人,犹豫一下说:“呆在这里别出声。”
“不要……”我受惊地扯着黑衣人的手臂,大叫:“不要!”
“啊!”爸爸一声惊和图书呼,突然将我抛向收拾房间的妈妈,“快带女儿走,他们找来了。”
我笑了,用九岁女孩儿该有的天真笑脸回应他。
“我说过要杀你全家的……”
韩濯晨用手指掐灭了烟,丢在地上,起身整理整理笔挺的外衣,像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一样洒脱,迈着闲散的步子向门外走。
“晨哥,院长说这个女孩子从福利院转过来时没有资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去福利院查过,查不出她的身份。”
“算了!”还是那动听的嗓音,而我再也听不出优美。
我瘦小的身躯被从二楼丢了下去,摔在楼下的草地上。脚上的一阵刺痛让我清醒后,我努力睁开眼,最后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哥哥死不瞑目的眼。
我望向窗外,正看见一辆轿车在院子里停下,一个挺拔的身躯走下车,如同三年前。
我摇头,睁大眼睛,努力去认清他那张恶魔的脸。
“不要,我求您不要!”
那时候我不明白,现在懂了!
从那天开始,我没在见过小景。
他的脸,他那恶魔一样残酷的笑容,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我每天都会努力回忆他的样子,一遍遍让他的笑容在我脑海中清晰。
“没关系,这不重要。”
意识模糊中,我感觉到的脚步的走近,死亡的临近。
仇恨顿时宣泄而出,我猛低下头,用尽全部的气力对着眼前那只修长的手指咬下去,不管他怎么挣脱我都死命地咬着。
“你记得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我一向说话算话。”那位叔叔终于开口了,是我听过的最优美的声音,不急不徐的沉稳,脸上还带着平和的笑容。